穿过别馆后面的庭院，沿着青松馆旁的小径一路向前，走过蓝雀馆红色高墙，沿途不见娇艳的花朵，倒是碧绿的长青木和低矮的灌木丛占据了视线中大部分的景色，庄园的后门就在花园尽头，罗茜茜准备的马车正停在那里。
连绵的矮墙被一扇栅栏拱门截断，听闻奥诺拉欲出行的大管家卡缪放下了手头工作，早早地在门口等候，得体的黑色管家服，整洁的白衬衣，与漆成群青色的铁门构成和谐的图景。
大管家已经过了百岁，即使是高阶天职者，也到了老迈的年纪。他仍兢兢业业重复着七十年来的工作，放不下日日夜夜的坚持赢得的信任，也放不下亲眼看着慢慢长大的小主人。
卡缪没有任何劝说和阻拦，他为奥诺拉披上及膝的长袍，冰原银背狼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银辉，与奥诺拉的长发相得益彰。
奥诺拉怔然，岁月在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身上刻满沧桑，他却拾起时光沉淀的睿智，练就了洞若观火的眼力，视线交错之时，她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，默默地登上马车。上车后，罗茜茜笑嘻嘻地和大管家卡缪告别，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离去，他还得为两位夫人准备午餐。
马车启程，目标是三十多公里之外的北明城。神恩节市集就设在赫里斯领北明城城中，一开始这里只是农闲时大家聚会聊天的地方，直到法尔慕斯公爵把教会的选址定在附近后，这块土地俨然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。聚会的人数渐渐增加，内容也从闲聊变为祈祷，慢慢地，一座城市的雏形诞生了，加上地处赫里斯领最北端，赫里斯教堂也就是地处世界最北的光明教堂，于是城市的名字就定为北明。平整的官道则是近百年新翻修的，如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车辆和行人。
驾车的重任，自然是落在了罗茜茜身上，把锤子收好，披上灰扑扑的棉袍，戴上硬邦邦的八角帽，小女仆化身落魄车夫，一手不冒烟的长杆烟枪，甩着鞭子，赶着一匹杂毛马，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着，才汇入进城的队伍中，冬青木四轮马车摇摇晃晃，在赶往集市的路上毫不起眼。
“好慢呀，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城啊。”
罗茜茜嘟着嘴抱怨，如果能亮出身份，她们完全可以直接进城，而不是和一群粗鲁的下等人一起排队。那些车夫、商队护卫、流浪商人，他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酒、钱和女人，每个段子里都要塞进几个句脏话，好像这样就能能表现出他们的豪迈，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他们嘴里的大奶牛尖叫着投怀送抱。
“别抱怨，负责检查的可是神圣帝国派来的人，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入城记录出现在格雷沙姆大主教的桌子上。”
奥诺拉同样乔装打扮了一下，把暖和的长袍脱下，又在裙子外穿了一件坎迪斯流浪商人风格的方格羊毛外套，头戴宽缘高角帽，在她身边还有一个装着杂货的口袋，就算全用市场最高价卖了也不值一个金德尔。虽说两人的变装破绽百出，明眼人不难看出，但顶多联想到“落难贵族”、“离家出走的大小姐”，不会和公爵之女产生联系。
“再向北一百万步。永冻的寒冰亲吻我的脚趾，风雪为我梳洗，星天作衣，披月为被，再往北走一百万步，我将跨过地平线的尽头，到达神的居所。”
奥诺拉手捧一本简装版《北地风物》，小声诵读书上的词句，这是书写在北明城更北方的石碑上的文字，以石碑为界，南方是人类的国度，而北方则是冰雪的天地、永冻冰原赫拉海姆，冰原的尽头是极北冰海赫拉斯托克，这条据说通往神居之所的天然封锁线，正是两年后魔族袭击的线路。
“……”
不知什么时候，罗娜娜出现在了奥诺拉身旁的角落里，她并拢双腿屈膝缩成一团，双手环住自己的小腿，紧绷的黑色丝袜勾勒出饱满流畅的线条，她把脑袋侧着枕在大腿上，暗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，躺落在堪堪包裹住脚踝的短靴上。她冰蓝色的双眸半睁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，迷茫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点，在沉默注视着奥诺拉阅读时的侧脸。
罗娜娜总是一言不发，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小主人，她乐此不疲。
“还剩多少？”
“十七万。”
晶卡余额还剩十七万，这是艾莉奥诺拉十二岁的时候，偷偷把那个风流父亲收藏的宝石卖掉，“赚”来的私人金库。二十万只是那几颗宝石的零头，但这应该不算是被骗，而是一堂充满现实意义的教学课。
晶卡是帝国、联合还有各大商会共同发布的不记名储存卡，满额发行，额度可以向晶卡输入异种能量查询，奥诺拉手上的是紫色晶卡，满额二十万金德尔，两年给双胞胎置办修行物资和装备花了三万，剩下的十七万对于普通人而言仍然是一笔巨款。
当然，也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，真要买点好东西，金币一点作用都没有。
“宝石还有多少？”
罗娜娜歪了歪脑袋，没有挪窝，手上比出“7”的数字。
当年艾莉奥诺拉顺走了一袋宝石，赠给小伙伴数颗，算上最开始卖的几颗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了，便宜老爹虽然私生活拉胯，但好歹是跨入圣域的强者，手指缝里漏出的东西，对于现在的奥诺拉而言也是相当珍贵的。这些宝石最大的作用还是在辅助天职者锻炼修行上，尤其是对于拥有稀有技能，甚至独特技能的天职者而言，含有特殊异种能量的奇珍永远不够用。
坐吃山空啊，何况奥诺拉手上的连土堆都算不上，明明是个贵族，却活得如此拮据，太窝囊了，奥诺拉在心里叹气，一时间又无可奈何，只好把烦心事放在一边。
“去打听一下有哪些人求购大地之魂，尤其要注意那些和波尔多领贵族有关的人。”
奥诺拉想起，记忆中，拍下大地之魂的天职者刚出拍卖行就遭遇窃贼，不仅大地之魂被盗，身上携带的其他珍品一并被扒个一干二净，连名家设计的裤子都没落下，可惜，奥诺拉也只是略有耳闻，至于倒霉蛋的身份，她就不清楚了。
按照传言中，对方的服装是帝都著名服装店“安卡娜”设计定制的，基本能断定非富即贵，这就缩小了范围。虽然还没想明白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，奥诺拉还是习惯性地留下一手。
“遵命。”
“慢着，不用着急。”
奥诺拉仍然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书，罗娜娜一言不发，注视着正在看书的奥诺拉。
“进城前再调查吧，至少要保持自己的状态处于最佳。”
罗娜娜把身体挪到奥诺拉身边，轻轻的靠在奥诺拉身上，她用脑袋蹭了蹭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，安静地闭上眼睛浅眠。
车厢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响，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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